第四章 在路上(1/4)
姜无弃的一生,是短暂的。>
从元凤三十八年的那个冬夜,到元凤五十五年的这个早晨。>
拖着病体,走了十七年。>
齐天子遍请天下名医,许以重利,没人觉得姜无弃可以活过十岁。>
而他今年已经十七。>
多出来的这七年,是他独自与死亡相争,一天一天地抢回来的,>
寒毒入命自胎中始,修为愈高,寒毒愈烈。>
修行即是赴死。不修行,则是等死。>
姜无弃很早就知道,命运并没有给他更多的选择。>
往前往后两条路,都是绝路。>
他活着的每一天每一时,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喝的每一碗药都苦不堪言,接受的每一次治疗,都是在受刑受罪。>
而他倔强地活着。>
温太医说内府已是极限,往前一步,立即寒毒发作身死。>
他只问,若我一步神临,又如何?>
温太医说进外楼亦死进神临亦死,唯洞真可自斩入命寒毒,然而一步洞真几无可能。>
他只说,那我就一步洞真。>
他拖着寒毒入命之躯,要创造无限的可能。>
他忍受着每时每刻的痛苦,要开拓属于他姜无弃的传说。>
一个人想要活着,是多么简单的想法。>
可是对姜无弃来说,是多么艰难的愿望。>
可惜他的脚步,永远停在了元凤五十五年的这个秋天。>
他凝固在这威严雄阔的紫极殿中,在这个大齐帝国的权力中心,静默地化成了一座冰雕。>
要如何评价他呢?>
就像他在长生宫里那个孤独的问题——>
“孤何人也?”>
大齐天子是沉默的。>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触碰姜无弃的脸颊,但是悬停在半空,就那么静止了许久。>
华贵威仪的天子冕服,和结成冰塑的雪白狐裘,就那么沉默相对。>
而那一只翻掌间可以改天换地的手,终于寂寞地放下。>
从今往后,再不能触碰。>
早先姜无弃裸身衔玉,跪在紫极殿前等待审判,天子拿走了他嘴里的玉,宽恕了他,却也疏远了他。>
而今日,姜无弃最后向他讨还那块白玉,是表示他自己的清白,他自己寻回来了。>
天子冕服威仪华贵,自然高高在上,令人见之匍匐。平天冠垂下的旒珠,也深蕴时光,藏住了东域至尊所有的情绪。>
天子不可以不疑。>
天子之心不可以叫人揣度清楚。>
天恩如海,天威难测。>
他姜述毫无疑问是一个合格的天子。>
可姜无弃最后自称……儿子。>
他怎么回应他的儿子?>
这位大齐帝国的至尊,就这么在紫极殿中站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韩令忍着悲痛轻声开口:“陛下,十一殿下擒住的那两人……如何处置?”>
齐天子这才像是醒了过来。>
他转身,往丹陛上走。>
旒珠在空中划过的轨迹,像是最后一次告别。>
而他的声音,如从九天之上落下来,那么淡漠、遥远——>
“剐了他们。”>
这位君临东域、威服天下的雄主,直到此时,才终于见了一点情绪。>
不需要试探,不需要情报,不需要谈条件,不需要追究线索。>
只要他们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祭奠。>
高高的丹陛终于走到尽头,身着冕服的齐天子转过身,在那张贵不可言的龙椅上,坐了下来。>
赤日珠的光芒无法穿透旒珠,在天子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座紫极殿太高大,太空阔,也让殿中人,显得太孤独了。>
……>
……>
姜望是在归齐路上得到的消息——>
大齐十一皇子、长生宫主姜无弃,寒毒发作,薨于紫极殿,享年一十七。>
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是姜无弃以身为饵,将齐国境内平等国奸细一网打尽。>
从都城巡检府到皇城卫军,再到轮值京畿的斩雨军……>
共计揪出平等国奸细二十三人!>
要知道上一次夏国捆好了平等国的神临境高层,送到齐国来,都没能挖出什么重要角色。>
而这一次的二十三人,俨然在齐国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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