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方(1/3)
S市地处祖国南方,经济迅猛发展,春天也比别的城市来得早。道边的树木已经吐出了新芽,可能是苦楝,也可能是臭椿,掩映于黄昏夕阳下,远望过去,一片黄浊。
三天修新路,五天造高楼,可能是走哪儿哪儿在施工,许苏老觉得这座城市灰蒙蒙的,空气颗粒感严重,显脏。
他坐在傅云宪的大奔上,趴伏在车窗边,望着道旁排排向后倒退的树木与街上争奇斗艳的美女,忽然想起一句话。
大概十来年前吧,他爸许文军被枪毙的第二年,苏安娜对他说的一句话。
后半辈子,咱们互相亏欠吧。
许家老宅的墙上挂着许苏父母结婚时的照片,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尤其照片上的许文军,长相非常英俊,隆鼻深目,像个混血。许苏这点便宜没沾上自己的父亲,他是偏清秀那一挂的,怎么看都还是东方帅哥。
许苏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谈不上爱或者恨,不犯浑时许文军基本还算是个好父亲,他的臂膀坚实有力,总把许苏高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可惜,他犯浑的时日太长太久了。
年轻时候的苏安娜纤瘦白净,细眉细眼,平日里讲话操一口吴侬软语,很有南方闺秀的气质。事实上她的父亲却是地地道道北方人,苏老爷子年轻时随部队下江南,解放之后就驻扎在南方某个城市,后来又顺理成章地成了某国营大厂的厂长。苏安娜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一家人住日军侵华时留下的日式别墅,吃住还都由保姆照顾。按说苏安娜本该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可能是骨血里那点基因作祟,也可能是打小读多了“归雁入胡天”与“将登太行雪满山”,她一直很向往北方。
那点关于北方的向往正逢苏安娜少女怀春时,一个名叫许文军的北方男人闯进了她的世界。
苏安娜对这位北方帅哥很是着迷,但苏老爷子看不上这个年轻人,认为他好吃懒做,一身都是毛病。
因为苏老爷子极力反对这桩婚事,苏安娜在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不得不与家庭断绝了来往,她大腹便便地踏上了开往北方的火车,再也没有回头。
苏老爷子拄着拐杖赶到月台,对着隆隆远去的火车破口大骂:你总有一天会哭着滚回来!
火车上的苏安娜已经听不见了。但她用她半辈子的苦难证明了苏老爷子是对的。
许苏的童年充斥着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
许文军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但养家糊口,却是事事不行,北漂以后更是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打着艺术的旗号,终日里混吃等死。苏安娜的处理方式一般比较简单,哭闹为主,上吊为辅,许文军的应对方式就更简单了,不争也不吵,任苏安娜满地打滚撒泼。他无动于衷。
闹过之后,通常暂时能消停两天,但安生日子往往过不了多久,许文军便又会旧病复发,继续胡来。
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一直到许苏小学的时候,这一回,许文军病得比哪回都严重,他吸上毒了。
苏安娜对此毫无办法,只是哭,最后还是许苏的爷爷从更北的北方赶过来,把儿子五花大绑关进了厨房,逼着他戒毒。
起初许文军毒瘾上来,不止会发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怪叫,还会破口大骂,骂完老子骂儿子,特别六亲不认。甚至有一回他说出了一个特别骇人的真相。
“你年轻的时候没赌过?没嫖过?没险些把家财败光,逼着我妈出去卖肉给你还债?”许文军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中气十足,声线特别有穿透力,“龙生龙凤生凤,你要活得到那天就等着瞧,你儿子是贱种,你孙子也会是贱种,这是基因,是遗传,是我们许家人骨子里流的脏血!”
许苏听得心惊肉跳,手一抖,写作业的铅笔咔嚓断了。
许苏的爷爷嫌儿子太吵,担心影响孙子学习,就又进了厨房,把他儿子的嘴用抹布堵上。打那一天起,许苏每晚上都会听见许文军拿头撞墙、拿指甲挠墙的声音,那声音又闷又细,一直往他的毛孔里钻,虽不太吵了,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甚至在许文军死后许多年,睡梦中的许苏仍会突然听见这种声音,然后浑身冷汗地惊醒。
许苏自诩皮有三寸厚,心似老墨黑,唯有一点软肋,就是怕别人骂自己贱种。
后来许苏的爷爷被这孽子气得脑溢血复发,在病床上拖了半个月,死了。
许苏的爷爷死后,再没有人能治住许文军,许文军继续过着他醉生梦死的日子,败光所有家财之后,吃了枪子儿。
判的是强奸杀人,许苏是不太相信的。他对自己父亲的人品没多大信心,但却认为他没这个必要。许文军占了长相的大便宜,常有不三不四的女人追随身边,白给他都愿意,又何必为了裆下一点快活去挨枪子呢。
苏安娜也不相信,拼了命要替丈夫伸冤。
图什么呢?图他吃喝嫖赌,还是图他手不缚鸡,许苏横思竖想穷琢磨,就是没明白母亲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最后觉得可能还是美色误人,苏安娜打从开始就贪图许文军的英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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