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归处(1/2)

湖光潋滟,和风轻拂。

弋阳妙音从流云坊中传来,与脉脉湖水融为一体。

受到张守言邀请的五位织户家主,各踞一席俱摇头捻须,似在曲中与人俱醉。

“妙哉,”鼓掌的是陈家织坊的东主,五十多岁的人保养得极好,他也是今日张守言宴请的五家织户中规模最大的一家,足有四十七张机,“陈姑娘扮的红娘,可谓是我苏州梨园一景。这自从陈姑娘称病以来,这妙腔可是有半年不曾听闻了。”

几人与张守言所在的客舱,距离前面吟唱处有一段距离,声音不太大的话倒也不虞被佳人们听了去,故而何家东主也小声八卦了起来。

“但闻人言,皆道这陈姑娘只爱吴江邹郎君,哪怕倒贴茶资也要去邹府唱上几回。邹郎病,她也病,爱她的人心都要碎了。”

众人听了都一阵笑。

倒是其中刘家东主是这位陈姑娘的忠实粉丝,笑过之后便出言替人解释。

“陈姑娘年方十六,又兼艳绝苏州,如今已经到了要出阁的时日。桃花坞里开价足色九百八十贯,那位邹郎君如何能不病?有此意而又肯出这笔资财的,大多是你我这样的老不修,你叫陈姑娘怎么好得了?”

季家东主指着刘家东主发笑:“莫不是你这老厮也动了歪心?”

刘东主摇头苦笑:“九百八十贯足色,那便是三十亩最上好的水田,或者二十多张机,谁个出得起这个冤枉钱?”

几个家主谈笑间,把话题慢慢的从那位艳冠苏州的陈姑娘身上扯到了今日的正题上来。

坐在主位的张守言也把目光从前舱收回,将自己对那位陈姑娘的旖思强行压下。

张守言转头看了一眼后舱,那里摆着一台正正方方的花机,几位东主带来的心腹织工正在围着机子探看。

而陈家的一位织工正在操作花机,坐在花楼上的小童则是陶家东主培养的顶尖织童。

刘佳东主那一句“九百八十贯,二十多张机”,其实就是在试探张守言的售价。

陈姑娘的弋阳戏腔、董小宛的琴曲,足足消耗了大半个时辰,花机上的布匹已经出了大概的模样。

织工们一直没有发出任何质疑的声音,这就证明这台机子很不错。

九百八十贯,二十多张机,这几位东主给出的价格区间是在每张机三十二两到四十九两之间。

也算是符合张守言的心理价位。

只是这一次他邀请的五家都是三十到五十张机之间规模的织户,他有些担心这些人买的不够多。

“诸位前辈,”张守言拱拱手,“众人皆知苏州八家机坊,每年供合用花机三十到四十张不等,总计一年不过二百至三百张之间。而苏州一地六千织机,三百织户,每年要淘换的花机就有百余张。剩下能添置的也就不到两百张。但凡想要增添织机,一是排号子等货,二是收他人的二手花机。有时为了提前拿到新机,不好好吃喝花请几次是下不来的,到最后一张机的本钱甚至超过五十两。”

听了张守言的话,五家东主脸色不变,讨价还价本就是这样。

“只不过,”张守言笑了笑,“晚辈这次是五十张新机一次性出手,诸位若能一次拿下,那便是三十两一张也好。”

陈家东主讶然抬头,他指着后舱急切发声:“张郎君说的可都是如同后舱那台一模一样的?真有五十张之多?”

若是三十两一张,一年就能回本,在座五人无不怦然心动。

陶家东主皱皱眉,因为他刚才不小心揪断自己几根胡须。

“张郎君可不兴顽笑,这五十张新机该是如何交付?”

因为是卖场市场,购置新机从来都是先给钱后等货,他们怕这张郎君是空手套白狼,拿了定钱就没了人影。

“我这买卖与别家不同,”张守言自信满满,“先装机试用三日,再行一次性结清。”

“善~!”

“大善~!”

“不过,我这只有一桩需要依我,”张守言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

陈家家主环顾了一下其余四家,小心的问道。

“张郎君只管说来,也好让我等参详一二。”

“某只收足色的金子。”

“那便依你就是,每张机三两足金!?”

陈家家主眼睛一转,立即把主意打到了五十张机的头上:“说起来也是巧了,我陈家的老织工本就多,可这织机拢共才四十张,今日用这个明日用那个,多少年的情分下来,结果还让人吃不饱饭,惭愧啊!各位,今日里我先得罪开个口,我陈家想要二十张。”

“呵呵,老陈你张口就二十张,难道让我们喝风去?谁家的老人不是一堆堆的往织坊门口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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