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压垮】(1/2)

那把在长安时候就一直放在案头的名贵铜镜他带到了南方。他有时依然会揽起它。虽然已经五十岁了,可是这个人头发依然乌黑,眼睛仍然明亮,与众人相比,仍然是那么出众!很显然,这个与众不同的生命依然会以与众不同的形式抵达终点。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好头颈,谁当斫之!”

虽然时刻准备着死,但说实话,当自己手下的卫兵闯进寝殿时,杨广还是感觉有点吃惊。

他的禁卫部队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他们不得不叛变。来到江南后,大臣们屡次试图劝谏杨广振作起来,就像前些年那样励精图治。那样他们还有可能重新控制住局势,大臣们的前途和命运还有可能重写。他们相信杨广有这个能力,也相信天下大势还有可为。

他们弄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颓唐。他们百般劝解,皇帝无动于衷,仍然沿着自己的方式,以加速度向灭亡滑落。皇帝对生命不感兴趣,他们可不想做殉葬品。在彻底灰心了之后,他们终于痛下决心,除掉这个成为累赘的皇帝,自救图存。

大业十四年三月十四日,全副武装的卫队闯进宫中,把杨广从床上拉起来。他们牵来一匹战马,令杨广骑上,把他押去朝堂。

睡眼惺忪的杨广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显得紧张。他看着那匹战马,问道:“这是谁骑的马?马鞍子太破了,我怎能乘坐,给我换一副新的

昔日的侍卫给他找出了宫中最华丽的一只马鞍换上,他才上马。在朝堂之上,叛军召进刽子手。看着刽子手手中的刀,杨广喝道:“无知小人!诸侯之血入地,尚要大旱三年,斩天子之首,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拿毒酒来!”

昔日的部下乐于执行天子最后的命令,他们四处去寻找毒酒。但是不巧,找遍宫中,也没有找到。人们只好给了他一根白绫。

杀掉了皇帝,人们这才发现,把他埋到哪里是个问题。自秦始皇以来,历代皇帝都在即位不久即耗费巨资,给自己修筑巨大坚固的墓地。只有杨广,虽然耗尽举国之力修筑了各项留传千古的大工程,却一直没有腾出时间修自己的墓地。在励精图治的时候,他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到“大业”上了。

武德年间,继承了大隋江山的李渊和他的大臣们感觉应该给杨广总结一下。他们送给了他“炀”字作为谥号。当初杨广送给陈叔宝这个字的时候,绝对想不到历史会出现这样幽默的巧合。不过李渊他们对于前主人的感情毕竟是复杂的,这一个字无法完全表达。他们从江南离宫的一个套院里找到了杨广的尸体,把他改葬到了扬州雷塘。之所以选择这里,也许是因为他修建的大运河(邗沟)正在此处静静流过。长眠在大运河畔,静听河水轻轻拍岸,人们希望奔忙了一生的他能睡得安稳。

整个大隋天下,没有几个人了解这个政治新鲜人(rsan)心中的梦想。

在普通人眼里,父亲杨坚的功业已经达到了极盛:四海一统,天下太平,国力昌盛。开国之君似乎没有给继承人留下多少创业的空间。然而心高气盛的杨广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素无学术”的父亲为人行政目光短浅、器局狭小,因此他的统治表面上成绩斐然,实际上存在着许多重大缺陷。

先从小节数起。父亲的第一个缺陷是过于严苛。因为过人的勤政节俭,老皇帝杨坚在中国史上留下了很高的声望。然而,仁寿年间的大隋臣民们感觉到更多的却是老皇帝晚年变本加厉的猜忌多疑。也许是因为老年的人格改变,越到暮年,杨坚越担心大隋天下的安全。为了震慑天下之人,他用刑越来越酷。一开始是“盗边粮者,一升已上皆死,家口没官”,后来甚至发展到“盗一钱已上皆弃市”的程度。(《隋书?刑法志》)百姓举手投足便有可能触犯刑法,弄得怨声载道、人心惶惶。

许多成功的儿子都是踏着父亲的尸骨建功立业的。杨广知道,刚刚登基的他要务是争取民心。而父亲的错误正是自己的机会。

一上台,杨广就下令重修《大隋律》,文帝晚年制定的酷刑全部取消。用酷刑来维持统治秩序的做法在杨广看来太小儿科了。杨广称圣人之治应该“推心待物”,所以他“每从宽政”,新的《大隋律》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宽大的法律之一。历代王朝均规定,犯谋反等大罪,父子兄弟均斩,家口没官为奴。杨广认为这条法律太不人道。他说:“罪不及嗣,既弘于孝之道,恩由义断,以劝事君之节。”新的《大隋律》断然取消了连坐之罪,开创了中国法律史的一个独一无二的先河:废除了对谋反大罪的连坐。(《隋书?刑法志》)这是中国法制史走出的极为重要的一步。可惜这一步到了唐代又退了回去。

相对严酷,杨广更反感的是父亲的吝啬。隋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善于搜刮的皇帝,他一再巧立名目,提高税率,压得老百姓喘不过气来,甚至饥荒时也舍不得打开仓库救济百姓。杨广认为,这实在不是人君应有的气度。即位之后,他即大赦天下,普免天下全年租税。在位十四年间,他多次宽免百姓租税,一再降低税率。隋文帝“素无学术”,对文化十分轻视。晚年甚至认为学校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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